鄭寧
近日慵懶,與放暑假的孩子一直宅在家里。臨窗而立,又見天空烏云低垂,兒子一旁連聲吵嚷,要去衡水湖賞荷花,想想這倒是賞荷的好天氣:撐一把油紙傘,獨自彷徨在悠長又寂寥的荷塘……肯定會很美。心中這樣默念著、想象著,于是踏上了賞荷的行程!
這一片荷塘位于衡水市區南郊,從縣城出發到這里也就四十分鐘車程。踏過一排木制橋廊,下到最后一級臺階,展現在眼前的便是一片密密匝匝的荷塘,荷花與荷葉重重疊疊,鋪天蓋地,將池塘的邊岸淹沒。看到此景不禁脫口而出:“接天蓮葉無窮碧,映日荷花別樣紅。”這里荷花開得又好看又清香,紅的、白的、粉紅的、粉白的花苞兒,像嬰兒粉嫩的臉惹人憐愛,荷葉荷花連成一望無邊的波浪。微風掠過波光粼粼,荷葉、荷花輕輕搖曳,翩翩起舞,還會引來蜻蜓立在荷花頂尖上。有些全開的荷花像熟透了的淑女,粉紅色的花瓣,黃色花蕊,婀娜著身姿款款地向你靠近。
走到近前,可以看出荷葉與荷花緊緊相依相伴,她們肩靠肩,臉貼臉,有說不完的話,道不完的情,像久別的人,昐重逄,重逢又怕日匆匆,久久不愿分開,她們如羞澀中的戀人低頭私語,如靦腆中的處子不肯向人們露出笑臉。一只青蛙浮在荷葉上,見到我驚恐地一頭扎下水中,水面上此時濺起一陣陣蓮漪,漸漸遠去……
荷花、荷葉不僅生得美麗,且全身是寶。記得有一次看見媽媽煮雞蛋,把荷葉和雞蛋放在一起煮,煮熟的雞蛋清香味美,而且荷葉還能減肥降脂,是愛美人士的純天然減肥用品!把荷花的花瓣放幾片在茶杯里,一會兒就芳香四溢,讓人神清氣爽。
荷把美好都奉獻與人類,她們的花期不是很長,一到入秋之后她們會優雅、恬淡、從容地走過短暫生命歷程,但是她們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,如人一樣經歷艱難困惑的歲月,會歷煉出耐心和堅強。
“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蓮而不妖”,這是荷的本性,也是荷的品質,讓人崇尚。花猶如此,人何以堪?我們的世界越來越光怪陸離,立身其中,需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,要學自然之荷,在浮沉中不偏不倚,污濁里自省自清,高堂前不卑不亢,喧囂時保持安靜!沿著公園內修建的平坦小道,悠悠然漫步在荷塘邊,嘴里哼唱起: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,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……
除了盛開的荷花,還有一些殘荷,耷拉著腦袋,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,葉子上面布滿了無奈的枯黃,幾近潰敗凋零,孤單地垂下,懸于花與莖干結蒂的高地,做生命最后垂死的掙扎,周圍蓮蓬高舉頭顱,顯示生命的成熟,大有“蓮子已成荷葉老”之態,里邊的蓮子,它小小的橢圓形牙白色的小模樣,挺讓人喜歡。但味道清苦,對曾經幼年的我來說,實在是難以下咽。那時我也根本沒把蓮子和荷花聯系到一起。
把蓮子和荷花聯系在一起是我上初中的事了。彼時讀辛棄疾的“最喜小兒無賴,溪頭臥剝蓮蓬。”不知道蓮蓬是什么東西,去問老師,老師解釋說,蓮蓬就是長在荷花中心的一身眼兒的東西,不過,得等荷花落了它才會徹底暴露出來,荷花不落它就只是蓮心。它的小眼兒里是一個個籽,叫蓮子,能清心安神去火。
老師這么一解釋,我才了然:原來它是荷花結的籽,算得是荷花的精髓了。怪不得逢年過節媽媽總要煮些蓮子湯,放些大棗、銀耳之類的,清新悅目,湯體清甜,就是吃著蓮子有點怪味兒,我總是吐了出來,媽媽批評我,說我浪費,把最好的最精華的給浪費了。
宋代大詩人蘇軾是極推崇蓮子的,蓮子成熟的季節,他為了買蓮子放棄了去西湖泛舟的計劃,他這樣寫道:“城中擔上賣蓮房,未抵西湖泛野航。旋折荷花剝蓮子,露為風味月為香。”因為城中有人在賣蓮房,于是我就直接買了,不再去西湖泛舟了,蓮農隨即攀折擔中的荷花,剝出蓬內蓮子。那蓮子有著露水的風味,月色的清香。
你看,他為了買蓮子,連去西湖泛舟的計劃都取消了!大詩人既天真豁達又隨性而為的性格由此可見。蘇軾喜歡蓮子是不是也如我一樣喜歡它甘里藏苦,苦后品甘的本質呢。想那蘇軾一生跌宕起伏,一次次被貶的深重、苦寒,甚至到衣不蔽體,食不果腹的地步。他倒好,無論被貶到任何地方都安之若怡,陶然自樂,寫詩作詞練書法,自創美食,自研墨汁,想到蘇軾,想到他的詩詞,想到他豁達無拘的性格,想到他起伏的一生,也許蓮心就是以其苦告訴我們——苦才是中心,才是真味。正因為他以苦作樂,以苦修心,才能寫下“人間有味是清歡”的詩句!一陣微微清風吹過,一些淡淡的荷香撲面而來,孩子們輕柔歡快的笑聲漸漸遠去,衡水湖恢復了一片平靜,天色漸漸暗了,只有周圍的路燈如點點星火,閃閃爍爍,沐浴著四溢的荷香輕輕地推開了家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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