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石新聞網(黃石日報)
我在檢票閘機口停住了,猛然回頭往回走了兩步,又再次停住了。
父親還在候車室,他跟我不是一趟車。他坐的是k開頭的,我還是習慣稱之為綠皮火車,而我坐的是d開頭的。本想過去和父親來個擁抱再回來檢票,這時檢票的廣播再次響起,我便猶豫了,畢竟兩個大男人,有啥好抱的。這樣一想,也就回頭檢票上站臺了。
過了閘機,我又有點后悔了,畢竟我和父親一年到頭見面時間是有限的。于是我回頭看了看父親在候車室坐著的地方,無奈對我這個近視眼來說距離還是太遠了,雖然戴著眼鏡,候車室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人,卻依然看不清父親的背影,只隱約看到他好像也在看著我。
上周得知舅奶奶去世,因為我要送母親去安徽,一家人商量,只好由父親一人從廣東趕回家奔喪。辦完喪事,父親轉道鄂州來姐姐家住了一晚,今天又從鄂州趕回廣東上班。正好又是周六,我也就一早從黃石趕來鄂州給父親送行。在姐姐家吃過午飯,簡單休息后便和父親往火車站出發了。我們一路上并沒有多少話,尷尬而該死的沉默!還是父親先開了口。
他在公交車上指著一個工廠的煙囪說:“廣東那邊這種煙囪都要拆的,不符合環保要求。”我笑了笑,隨便接了幾句。父親又開始談到他所在的那家工廠。他說廠里這兩年效益不好,又要搞環保,不能燒煤,又談到廠里更換環保鍋爐等設備的事,還說有些小老板資金不夠只能破產關門之類的。我在父親待的那家工廠做過暑假工,知道里面的一些情況,便說,如果老板資金雄厚,撐過去了,后面還是可以賺錢的……
父親和母親去廣東打工已經二十余年了,零八年經濟危機,他們待了十年的廠垮了,后來幾經輾轉,父親又進了一家工廠,一干又是十個年頭了。父母身體都不算好,又都到了天命之年,勤奮樸實得可敬,特別是這種一件事干到頭的精神讓父親深得老板信任。但如今母親去了安徽,父親一個人在廣東,總難免讓一家人牽掛。
在廣東那種人口流動大的地方,人過五十便很難再進廠了。父母常說當年是窮得揭不開鍋了才出去打工的,已經窮怕了,所以還想趁著能動的日子多做一點,為我們減輕點壓力。經過多年的努力,如今家里的日子漸漸有了頭緒,丟掉了極度貧窮的擔子,卻又拾起了子女成家立業的擔子。年初,我新婚不久,說今年想回家工作,畢竟家里常年掛鎖也不是個辦法,也該為父母回家養老做準備了。母親本是不贊同的,父親也頗猶豫,但考慮到我的婚債和買房的壓力以及以后生兒育女的現實,他們也沒有極力反對。春節時,父親說還要為我打十年工,我當時笑笑說五年就差不多了,可是我卻能感到自己說這話時是毫無底氣的。
在候車室和父親沉默了許久,父親的火車晚點了,我坐的動車已經來了。聽到廣播聲后,和父親說了句“我先走了,你路上注意安全”便去閘機檢票了,連個擁抱都沒有,甚至從來姐姐家到分別,連句“爸”都沒叫過。在上站臺的升降扶梯上,我突然想起了汪曾祺的一篇散文,于是心里反復地默念著:多年父子成兄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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